◆水色阡陌◆
文：巽華／圖：汜羽荃
「咯─幾……咯─幾……」
微風輕拂，細柳飄揚，這是春風又綠的江南。鳥語花香，水波粼粼，河上一只小船在江面上畫出了一條尾巴。
撐篙，向江溯流，打破鳥鳴的撐篙聲竟如一條弦波動著，打在整幅風景上，讓景色都變得朦朧了起來。
「哥哥，這裡好漂亮呢。」灣娘攏了攏耳邊散落的長髮，看著江岸景色，臉上露出舒適愉悅的笑容。
王耀看著灣娘的笑容，也跟著露出了同樣的表情。「灣妹能夠喜歡，哥哥也很開心阿嚕。」
「哥哥……我們好久沒有這樣一起出門玩了呢。」灣娘不知為何有點害羞的低下頭，不敢看向王耀的方向。「我一直很懷念以前哥帶著我到處玩的日子。」
王耀臉上閃著感動的神情，也同時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美好日子。
『灣妹，這朵花給你。』
一朵紫色的花在王耀打開的手心上，堅定而有力的保護著。
『哥，那邊有好好玩的東西趕快來啦！』
灣娘小小的身影有一半被草叢遮掩，但臉上開心的笑容卻是那樣得清楚，就連笑聲，也似乎還聽得到。
『哥哥～不要生氣嘛～灣娘不是故意的啦。』
扯著王耀的袖子道歉，帶著淚痕得髒汙小臉讓人不捨，卻又有一點點好笑。
想到這，王耀輕笑出聲。
「哥哥想到什麼了？在笑什麼？」灣娘打開放在船板上的提籃，拿出簡單的點心遞了過去。
王耀放下了篙，在灣娘身邊坐下，「哥哥想到以前有一次你自己跑去湖邊，想學我拿土來做茶杯阿嚕，結果……」
「唉呦，哥你幹嘛老記得這種事情嘛！」
「可是灣妹你那時候真的傻得很可愛呀。」王耀微笑，吃著從家裡帶出來的雪花糕，「不過那次還真是驚險阿嚕，你差點就溺水了呢。」
「那之後你就不准我一個人到水邊去玩了，害我夏天熱得要死都沒辦法玩水。」灣娘算起舊帳，嘟著罪抗議。
「別以為我都不知道妳偷偷跑去玩水的事情阿嚕，你小時候真的很淘氣吶。」
「哥哥你都取笑我，人家不理你了啦！」灣娘佯怒，把提籃移到另一邊，不讓王耀輕易搆到。
王耀作勢要搶，灣娘則邊閃邊擋，兄妹倆你來我往玩得好不快樂，只是似乎忘了什麼事情……
「哈，搶不到！」
「嘿～呦，你看我可以碰到了阿嚕─阿阿阿─」
因為搖晃得太過激烈，小小的船承受不了就在水面上翻覆了，灣娘和王耀都掉進了水裡，弄得渾身濕透。
還好之前因為想要吃東西，所以已經把船移近了岸邊，水尚且不算不太深。兩人略顯狼狽的從水中探出頭，相視大笑。
「哥你看你什麼樣子了你，哈哈哈。」
「灣妹你還不是一樣。」王耀想到是因為自己的嘻鬧才變成這樣不禁紅了臉。
灣娘繼續笑著，指著江面飄著的小船，「就可惜了船上點心，這下誰都沒得吃了。」
「還管點心，趕快上岸啦阿嚕，等一下生病了怎麼辦！」王耀指著不遠處的岸堤，趕著灣娘上岸弄乾。
「可是東西……」灣娘還想回頭看一下，卻被推著向前。
「想吃東西等一下再弄給你吃，那些東西就不要了阿嚕，動作快點，生病了可麻煩。」
王耀盡著哥哥的職責，將心愛的妹妹帶往岸邊，敦囑著要她不要著涼了。
兩人就濕淋淋的上了岸，匆匆到最近的地方換下濕透的衣裳。
「好冷……」灣娘在前面微微發著抖，這天氣雖說已經轉熱，但風吹在濕透了的身上仍讓人感到涼意。
「前面就有客棧了，灣妹你再等一下。」王耀攬著發抖的灣娘，突然想到了什麼，手不敢再放在灣娘肩上。
「哥哥怎麼了？」
「沒，沒事，灣妹你先進去，我去幫你張羅乾衣服。」
等到灣娘不疑有他的走進屋裡後，王耀才張開了緊縮的拳頭，看著掌心喃喃自語，「原來都已經長這麼大了嗎？時間過得真快……」
適才閃過腦中的是小時後帶著灣娘到河邊玩水的景像，小小白白的臂膀和腳，稍微有點嬰兒肥的白軟身軀，童稚天真的笑靨，一樣是渾身濕透的她，一直是由自己親手照料的，從小不點拉拔到現在的少女模樣，卻一直到剛才才真正察覺到「妹妹長大了」的事實。
於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分別也橫亙出現。濕透了的衣裳緊貼著已經有了玲瓏曲線的身軀，是該把這樣的尤物關回閨房，一直到出嫁那一天，這樣自己才能安心。
可是又捨不得將灣妹這樣活潑的孩子關在屋裡……王耀苦惱的想著，不知不覺得越走越遠，連轉身出來的藉口都忘記了。
※ ※ ※ ※ ※ ※
進了客棧的灣娘左右張望著，終於看到了老闆娘在後面的房間。
「不好意思，可以給我條毛巾嗎？如果有熱茶更好了。」
「唉呀呀，小姑娘怎麼弄成這樣呢？」客棧的大娘走了出來，看到濕透的灣娘忍不住驚呼。
「跟哥哥出來遊湖，結果船不小心翻了。」灣娘苦笑，「結果就變成這副模樣了。」兩手一攤，更多的水珠滴落。
「你哥哥還真不小心，好好一個妹子也帶成這樣，像你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要是受了風寒怎麼辦？」
大娘一邊叨念，一邊拿出了一大塊乾布給灣娘，在灣娘整理自己的同時，也順手燒了開水沖了茶。
「喝點熱茶驅驅寒，你這樣不行啦，有沒有乾衣服換？」看著灣娘仍然滴水的頭髮還有衣袖，大娘直搖頭。
「哥哥去準備了，可是還沒過來。」
喝下熱茶的灣娘頓時感到一陣溫暖，打從心底微笑起來。
「動作這麼慢！大娘拿衣服給你換，我女兒出嫁前的衣服應該還在，跟我來。」
「咦？诶？」還沒反應過來的灣娘，就這樣被大娘推著去內室換上了舒適的乾爽衣物。
看著穿上農家服的自己，灣娘咧著嘴笑，雖然不太習慣，但衣服相當舒服呢。
「大娘，謝謝你。我想我應該要先去找哥哥，然後再把這套衣服拿過來還你。」
「衣服不急著還啦，你就穿走也沒關係。不過還是要先找到你哥哥才行。」大娘把灣娘的衣服晾在後院，「村子也就這麼點大，你哥哥跑到哪去了還沒回來。」
「唔……我猜說不定是迷路了呢。」灣娘想到這座湖畔到處都是小徑和岔路，不禁對遲遲未能找到自已的哥哥感到擔憂。「沒關係，我去找找看。」
「甭找甭找，他一定會找過來的。你呢就坐下來，大娘給你炒兩個菜墊墊肚子，別看我這樣，大娘我炒的菜左鄰右舍都說好吃的呢！」
而此時的王耀，的確正迷失在像迷宮一般的街道上。
「呃……我記得來的時候是從這邊走的呀阿嚕。」王耀手上抱著要給灣娘換的衣服，疑惑的看著眼前似乎已經繞過兩三次的街角。
湖在旁邊，那只要繞著湖走應該就可以找到剛剛上岸的地方了吧。打定主意的王耀繼續往前邁開腳步。
「楊柳依依，就像灣妹一樣美麗啊……」看著湖畔景色，王耀不禁脫口而出一句讚嘆，「诶，不對不對我在說什麼阿嚕，不可以這樣褻瀆灣妹的！」
發現感嘆方式有誤，他慌張的對自己更正，還作勢朝空中揮了揮拳頭，「下次再亂講話就打下去喔阿嚕！」
結果這一分心，他又走上了岔路，繞到了村莊裡面，人很多但卻也更容易迷失方向的地方。
一直到王耀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又走錯路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村中的大馬路上了。
「唉呀，這該怎麼辦……」四周除了不遠處的廟好像有老人在泡茶下棋，似乎也不見走動的行人，該是艷陽高照而讓人卻步吧，雖說是春日，但待在室內鐵定還是比較舒適的。
「看來還是去問那群老前輩好了。」
王耀舉步走了過去，發現老人們正在下棋，中.國有句話叫「觀棋不語真君子」，他當然只好先在一旁站著，等棋局告一段落。
「小夥子，你也想下兩盤嗎？」
「可以嗎？……不，我是說，我想問個路可行？」
「啊…年輕人多走點路是好的，這裡風景好，時辰也還早，何必把日子過得忙碌匆促，這樣多浪費良辰美景呢，你說是吧？」
不，我並不這樣認為阿嚕，為什麼你不直接把路告訴我呢？年輕人就是莽莽撞撞亂七八糟，有什麼關係阿嚕！不過我也不是年輕人了，所以更沒關係了阿嚕！我只是娃娃臉看起來比較年輕，實際上搞不好都比你大，你就老老實實把路告訴我，省得我們兩個都麻煩阿嚕。
想是這樣想，但是王耀還是恭恭敬敬的問，「是呀我也這麼認為，不過因為還有要事在身，所以可以指點一下方向嗎？」
老人看了他一眼，端起土陶茶杯喝了一口，「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不懂得熟茶的慢熟溫厚，還是青睞著短暫又刺激的綠茶呢。」拿了個空杯子倒了一杯給王耀，「這杯茶最適合這片風景了，你就好好品味一下吧。」
「……」
※ ※ ※ ※ ※ ※
在王耀得以脫身時，已經又過了好一陣子，不但喝了一壺茶，還下了兩盤棋。
最後老人指給他一個上坡路，叫他往那裡上去就可以了。
王耀也不疑有他，謝過後就重新踏上延遲的尋找灣娘之旅，壓根忘記自己根本沒有告訴老人他要去哪裡……。
等爬完了上坡路，他看到盡頭是一家生意興隆的小店，冒著蒸氣，香味四溢，不止店內坐滿了人，就連外面也排了隊伍。
「老伯是把我當成來遊玩迷路的散客吧……所以指點了我下一個景點……」
靠近一瞧，菜單上都是江南特色餐點，雖然只有幾樣簡單的小吃，很多還是正菜，已經過了用餐時間的小店卻還是生意興隆得不像話。
「有這麼好吃嗎？」王耀喃喃自語，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店小二將一盤盤菜送上桌。
「您外地來的是吧，也難怪您不知道，這家小店雖然沒有名字，但是卻是我們這最好吃的一家店啦！不知道有多少聞香而來的老饕都不見得找的到這家店呢，常常就在村裡迷了路，或是隨便找間店鋪解決了，殊不知這小巷弄別有洞天，今日，哈，小哥您有這緣分來到這裡，一定要嚐嚐看這人間美味。」
莫名其妙被路人搭訕，還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串的話，王耀聽的一愣一愣，突然覺得好像不吃吃看不行。
「可是我不太餓……」剛剛灌了一壺茶，就算早先餓了，也已經滿肚子水。
「得了，這位小哥，我知道您是擔心這店價錢太遙不可及，但放心！我給您做個擔保，小店絕對平價可口，也不用吃太多，就嚐嚐店裡最出名的兩道菜！瞧您手上還有套衣服，鐵定還有個同伴，那就包個菜和小點回去分享，大家同樂同樂，這機會可不是天天有的。」
「喔好…」王耀沒來的及反應，頭已經點了下去，就聽到路人已經幫他跟店小二點了菜。
「來個龍井蝦仁還有兩份生煎饅頭給這位小哥！」然後熱情的拉著王耀走進了店內，「今天來往的人裡我就瞧你最順眼，來來我請你喝酒，咱們親近親近！」
不分由說得拉著他又進了內屋，跟其他客人隔了開來。
「我們這樣亂進人家的屋子不太好吧，我們還是到外邊……」
「唉呀，小哥甭擔心，不會有問題的！這間鋪子是我的，我愛帶誰進來就進來，哈哈，喝酒喝酒！」
正當奇妙的店舖老闆給王耀斟酒時，內屋後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大娘我好像聞到了酒味？」
「诶？我家那死鬼又給我喝酒？看我教訓教訓他！」
聽得一陣腳步聲，一個福敦敦的婦人出現，一本冊子就往老闆頭上打，「不看店，不看店，就只會拉人喝酒，你以為我一個婦道人家管兩間鋪子管一堆學徒跟小二很容易嗎？」
「唉呦喂呀！我也是有拉客人的啊，不過我只拉有緣人，嘿嘿。」
「大娘您就別打了，外邊都是客人，等等讓人笑話呢！」
熟悉語音一落，掀開門簾的婀娜身影不正是王耀尋找的灣娘嘛！
「灣妹！」王耀忘情的站起。
「哥哥！你怎麼出現在這裡？」灣娘瞇起眼，非常的疑惑。
「呃……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我遇上了老闆，他邀我進來吃飯喝酒…沒想到你就在這裡啊，我記得灣妹你不是進了一間客棧？」
「大娘的客棧就在後面，跟這間鋪子是一起共用後院的。」
「呦嘿！菜上來了！雖然比不上大娘的手藝，但我們的大廚絕對也比外面好上數倍，客官趁熱吃啊！」小二送上了剛剛點的菜。
「是啊，先別說話，好東西要趁熱吃！」老闆呵呵笑道。
大娘也已經剛剛幫灣娘炒的兩個菜端了過來，「快吃吧，你們兩個一定都餓了！」
於是，在菜香和酒香還有茶香中大家氣氛融洽，王耀和灣娘相視而笑，這次出遊，其實相當好玩嘛。
※ ※ ※ ※ ※ ※
歸程的路上，馬車搖晃，月已經緩緩的升上天了，難得灣娘主動的靠在王耀的肩膀上，「哥哥，謝謝你，灣娘今天很開心喔。」
王耀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放上小灣的肩膀，「今天也謝謝灣妹給了哥哥快樂的一天，哥哥真的也很開心。」寵溺的拍著灣娘的肩膀，「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到了哥哥會叫你起來的，嗯？」
灣娘點點頭，微笑的閉上眼睛。
隨著達達馬蹄，寧靜的小村落漸漸消失在身後，其中那阡陌縱橫的巷弄記錄著兄妹倆幸福的足跡，車外的湖隨著水波將月色搖晃，也讓今天的美麗記憶朦朧的包裹起來，埋進兩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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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在年輕男人走掉之後，也沒有其他人再靠近在廟旁樹下下棋的老人。老人默默的自己排著棋譜，偶而停下來喝茶，看著太陽漸漸朝西邊落下。
「慢條斯理才是生活的步調啊……匆匆忙忙的人生容易造成更多遺憾不是嗎？」
喝了口茶，老人喃喃自語著，「唉呀，茶水都涼了呢…」
炎熱的日頭落下，在遠遠的地方將天空染成一片橘紅，幾朵偶過的雲彩帶出絲絲的點綴。
看著早些時候要年輕人走的那條路，老人微瞇起眼睛。
「萬事強求難成功，一意心專不成空，若問迷途失蹤跡，靜心不怕散成風。」嘆了口氣，「不過路還長得很……不自個兒當心可不行啊……中.國。」
抬頭看看天色似乎也不早了，老人收拾了棋盤和東西，慢慢起身。
「似乎還沒有不必說白也可以頓悟的客人吶……不過要是不說白也能頓悟，那也不必來這裡尋找答案了，呵呵。」
拿起酒瓶，轉過身老人就要離開。
「啊，忘了個東西！」手往頭上一拍，「果然老了啊…呵呵。」
回過頭去，老人從樹後拿出了一面旗子，上面寫著四個字──『鐵口直斷』。
「回家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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