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amento
〈第十八日〉 柯諾耶睜開眼睛，透過裹著的毯子得知爽朗的光線充盈內室。天氣似乎很好的樣子。 爬出毛毯而起身，柯諾耶摩擦床單，同時向前伸出兩手，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忍住哈欠，開始晨起的舔毛。 有意無意地望向隔壁的床位，柯諾耶驚得停下動作。 阿薩特又不在了。 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柯諾耶想立刻衝到外面。 不過，這個想法馬上止住。 深夜很難說，現在可是日正當中。 雖然有點擔心，但話說回來他總不可能被跟蹤整天。 因為有這種事，阿薩特自己應該會小心吧。這樣想著，繼續舔毛。 不過，念頭不是那麼簡單可以消除，柯諾耶仍舊忐忑不安。 整裝之後，柯諾耶下到一樓。 起床的時候還都沒事，現在卻感覺身體狀況似乎有點不好。 呼吸急促而困難。 究竟是疲累、還是感冒了？ 想著這種事通過等候室的時候，看見卡爾茲的身影。 其他的惡魔們似乎不在，他自己一個坐在沙發椅上。 由於對他的印象向來都是靠在窗邊，不禁覺得很難得。 卡爾茲的手掌上平放了什麼，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他的側面、看似相較平時更為悲傷。 「只有你一個？」 卡爾茲回神似地抬起頭，緊握手中的事物。 看起來是白而平扁的東西，並不清楚。 「……啊啊。其他的都出去了。」 「你、今天沒有事嗎？」 「什麼事？」 「被誰呼喚之類的。之前，拉傑爾有說過。」 「啊啊……」 卡爾茲微微點頭，轉開視線。 「也有沒興致的一天。」 「……有這種事啊？」 卡爾茲不太像惡魔。 不自覺這麼想。 或許是司掌「悲哀」的緣故，感覺他並非自願在惡魔的立場……看起來是這樣。 「今天……」 卡爾茲的視線投向窗戶的位置。 他的側臉，除了以悲傷這個詞彙描寫之外，似乎也有著些無可奈何。 「感覺整條街的氣氛跟平常不同。」 「氣氛？」 「啊啊。這個大概是……」 欲言又止，卡爾茲接著轉為寂寞的笑容。 「……沒什麼。不是我能說的事呢。」 「……？」 「話說回來……、跟你同房的那隻貓，他好嗎？」 同房的貓、指的該是阿薩特吧。柯諾耶有點驚訝。 「這個嘛、說好的話是好啦……。為什麼問這種事？」 「沒什麼，有點在意而已。」 這樣說著，卡爾茲轉開視線。 完全搞不懂他的意圖。 柯諾耶感到困惑。 「你、真是不可思議。」 卡爾茲再次望向柯諾耶。 「雖然之前就這麼覺得，你跟其他惡魔感覺不太一樣。」 「這樣啊。」 「你為什麼會變成惡魔？」 話一出口，柯諾耶不禁後悔自己提出沒大腦的問題。 說起來，惡魔是變成的概念就很奇怪。 卡爾茲有些意外地看著柯諾耶。 「為何是嗎？說得也是……。或許，是我內心深處所冀望的。」 有如自言自語的回答，是柯諾耶無法理解的。 卡爾茲從沙發椅上站起身，側眼望著柯諾耶。 「今天，你最好小心。」 呢喃似地說道，卡爾茲輕輕舉起單手。 青色火焰從他的足部升起。 「你說要小心什麼……」 到此，柯諾耶接著收住話。 並不是因為卡爾茲離去，而是某個味道掠過鼻尖。 這個味道──在哪裡聞過。 是什麼味道？ 陷入思考的時候，卡爾茲的身影消失了。 果然是不可思議的惡魔，柯諾耶這麼想。 無論是給予的印象或氣氛都摸不著頭緒。 吐氣以振作，柯諾耶準備走向玄關。 瞥向櫃檯。巴爾德正好從廚房走出來。 「噢、你要出去啊？」 「啊啊。」 靠近櫃檯的同時，柯諾耶頷首。 「這樣啊。好像有危險的傳聞出現，小心點喔。」 「危險的傳聞？」 柯諾耶豎起耳朵詢問，巴爾德以手肘靠著櫃檯支撐體重，探出身來。 「啊啊。據說昨天晚上又有妖魔出現。不久之前也有類似的傳聞啦。」 這倒是聽過。祭典的時候，住宿旅客所說的傳聞。 「雖然情況還不很清楚，昨天似乎有傷者。雖然，在這麼大的街裡出現妖魔，我想是無稽之談。但小心為妙。」 「看到妖魔的話，我馬上回來報告啦。」 揶揄的口吻說道，巴爾德揚起嘴角。 「噢。我等你啊。」 巴爾德搖搖尾巴末梢，柯諾耶向玄關走去。 但他半途停了下來。 ──想起來了。 馬上轉回櫃檯，詢問被嚇一跳的巴爾德。 「請問一下……你認為有不會枯萎的花嗎？」 「……嗄啊？」 帶著突然問這什麼的表情，巴爾德蹙眉。 想起來了。之前覺得熟悉的那個味道。 是花園。 跟阿薩特帶著去的花園聞到的氣味十分相似。 同時，想起了據說是阿薩特母親遺物的花瓣。 「不會枯萎的花、是嗎……」 巴爾德揚起下顎，視線投向天井。 「啊─、好像有聽沒聽過。」 「……到底是哪個？」 「好啦你聽我說。去圖書館吧？那邊的資料不是多著？」 圖書館……說起來搞不好能得知什麼也說不定。 不過，要去翻找那堆積如山的書本，光是用想的就昏頭。 「從那裡面找……不會很花時間嗎？」 「說得也是。要說結論的話，我不知道什麼不會枯的花來著。不好意思啊。」 拜託你早說。 「知道了啦。」 有些粗魯地回話，柯諾耶從旅店往街上走去。
感覺上大街的貓的數量似乎比平常少。而且，半數以上的攤販也都關店。 今天是祭典之後的假期還是什麼？ 思考的同時，柯諾耶往圖書館的路走去。 為了去找尋不會枯萎的花的資料。 雖然不打算花上足以昏頭昏腦的時間去尋找，但也沒有其他的方法。 心想能去的話還是去看看。 「…………」 步行的同時，無意識地按住胸口。呼吸困難。 從早上就一直持續著。 雖然是一點一滴地，似乎變得嚴重了。 緩緩行進的時候，忽然有什麼味道。 ──卡爾茲？ 馬上這麼想。 因為跟那個花園的氣味相同。 環顧周圍，沒有發現類似的身影。 一隻貓通過停下腳步的柯諾耶身邊。 又是、那個香味。 「……！」 馬上望向那個背影。 通過柯諾耶身邊的貓，打扮得煞有其事的樣子。 不是卡爾茲。 有如祭典扮裝的一身黑色，在街上的貓群中格外突出。 奇怪的是，漆黑的貓通過之後就漾著那個氣味。 想都不想，柯諾耶追在他後頭。 覺得情緒莫名的高昂。但也沒來由地感到緊張。 一身漆黑的貓看起來是信步而行，卻是相當難以追趕。 即使那異常的模樣並不容易跟丟，但還是拚命地努力追在他後面。 走進了大街東邊的森林。 即將通往的是那個花園。 然後，從漆黑的貓身上傳來那個花園的香氣。 到底是什麼來歷？ 如此開始思考，柯諾耶有些混亂。 雖然都追到這裡來了……冷靜下來思考，也許只是跟那個花園裡的花相仿的氣味而已。 如果，眼前行進的貓跟這些完全沒關係，這樣尾隨在後完全沒意義。 但是，現在才想到也太遲了。 懊悔自己的思慮短淺，柯諾耶消除聲息追在漆黑的貓後方。 途中胸口不時陣痛，為此差點被樹根絆倒。 從早上就持續的喘不過氣更為嚴重。 不久，一身漆黑的貓偏離了筆直的道路，踏入深深的樹林。 這條路── 步行同時，柯諾耶的心臟撲撲直跳。 行進的目的地，突然開展在眼前的是、 ──果然。 直欲嗆著的芳香。在風中飛舞，鮮明得驚愕的色彩。 是、那個花園。 「…………」 對此啞然。 當然，一身漆黑的貓或許是偶然經過這裡。 不過，柯諾耶半帶著近似確信的感覺。 這隻貓有著什麼。 花園裡面，有隻直欲埋沒在花海中的貓站立著。望見先客身影的時候，柯諾耶再次啞口無言。 站在那裡的是──阿薩特。 漆黑的貓往阿薩特的方向而去。 俯首的阿薩特抬起臉，立刻警戒地低下耳朵。 忘卻胸口的痛苦，柯諾耶也踏入花園。 表情兇狠的阿薩特一望見柯諾耶的身影，瞪大了眼。 「……柯諾耶？」 為什麼會在這裡？他驚愕的眼神訴說著。 一身漆黑的貓緩緩回頭面向柯諾耶。 「雖然是預料之外……無所謂。」 低聲呢喃，貓轉回阿薩特的方向。 阿薩特雖然困惑地望著柯諾耶，視線移向黑衣貓的時候仍轉為瞪視。 「……你、是誰？為什麼知道這裡？」 「知道有什麼奇怪？」 「這裡除了我跟母親、還有卡嘉莉以外都不會知道的。卡嘉莉說她是聽母親說的。」 「如果此話屬實，或許吧。」 「你說什麼……？」 阿薩特縮下顎而齜牙。 一身漆黑的貓彷彿追著吹拂而過的風的去向，視線投向背後遼闊的花園。 「此話不假。只是，尚有其他知悉此處者罷了。譬如說……你父親所屬的一族。」 「……！？」 阿薩特的臉僵了僵。 「你不知道？在吉良沒聽說過？你父親是為我等同胞──冥戲的貓。」 「…………、…冥、戲……？」 阿薩特愕然的聲音，乘著花香被風吹散。 柯諾耶也懷疑自己的耳朵。 那不是──跟吉良對立的一族嗎？ 柯諾耶本身，在吉良之村被懷疑是冥戲的貓，因而遇上危險。 阿薩特的父親是、冥戲的貓。 不可能。 不過，倘若是如此。 吉良的貓隻叫喚阿薩特是「妖魔之子」，是這個緣故吧？ ……不。 冥戲確實因為信仰邪神而被稱為邪道一族，但不至於被叫成妖魔吧？ 假如吉良的貓群因為這樣就如此稱呼他們，也未免太奇怪了。 柯諾耶轉而望向黑衣的貓。 這隻貓也是──冥戲的貓嗎？ 「以吉良之貓身分生長的你，原本是與我等冥戲無關的存在。不過，你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所剩的、時間……」 「在此忠告。你的夢、並不是夢。」 「……！」 阿薩特周圍的氣氛凍結。 褐色的面頰微微戰慄。 夢……？ 把握不了涵意，柯諾耶蹙眉。 「倘若、你想守護最為珍視的事物……就自盡吧。」 「！」 這隻貓從剛才開始──在說些什麼？ 完全無法理解。 超越憤恨或怒氣，腦中瞬間化為空白。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冥戲之貓瞇眼盯著柯諾耶與阿薩特，而後緩緩往回走。 「……慢著。」 冥戲的貓停下腳步，隔著肩膀回頭。 竭盡全力似地，柯諾耶瞪著他的側臉。 「你說的事，從剛才開始我就弄不懂。說什麼自盡？你就為了胡說八道，特別來見阿薩特嗎？」 「胡說八道、是嗎？你要這麼解釋也無妨。所以說，我是來給個忠告。……以你父親的、一位朋友的身分。」 他至此淡然的口吻，似乎在語尾動搖了些許。 阿薩特俯首，深深呼吸的同時肩膀不斷上下起伏。 他緊握的拳頭顫抖著。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冥戲？母親明明是、吉良的貓，為什麼……」 「……一切遵循道理的話，誰也不會痛苦了。好比有光就有影吶。」 「真實終將自然而然地出現。然而，彼時也將是一切終結的時刻。你的存在則是個未知數。禁忌之子啊。」 平靜地說道，冥戲之貓一聲不響地開始步行。 從漆黑的背影傳達了拒絕的氣氛，柯諾耶與阿薩特再也無法叫住他。 一陣強風吹過。 嬌嫩的花瓣飛舞，柯諾耶不自覺閉上眼。 待得回神，天空已染上暮色。 整個花園彷彿亮著朱紅的光輝。 或許是錯覺，相較晨間更為濃厚的花香搔弄鼻腔。 窺視阿薩特的方向。他不再俯首，只是帶著沉思的表情望著下方的一個定點。 豔麗的色彩、濃郁的芳香，流通其中的空氣相對卻凝重而沉痛得有過之無不及。 阿薩特一定被徹底打垮，困惑而混亂著。 然後，柯諾耶也感到混亂。 突如其來被揭開的事實破碎地存在腦中，無法統一。 阿薩特不甚靈活地動作，將視線投向柯諾耶。 為之一驚，柯諾耶也抬起臉。 「……對不起。讓你聽到不好的事。」 「沒那種事……」 「回去、旅店吧。」 聽在柯諾耶耳中，他所說的話似乎在逞強。 「……沒事吧？」 「不太、清楚。我覺得混亂。」 「說得……也是。」 無法釋懷自己只會說這種可有可無的話。 為了悔恨直欲咬牙的念頭而搖尾的時候，柯諾耶的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 是早上就持續的呼吸困難，又發作了。雖然到剛剛都暫時忘卻，但苦痛現在加倍奉還似地開始苛責胸口。 無法站起身，柯諾耶喘氣的同時屈膝蹲在地面。 「柯諾耶？」 察覺柯諾耶情況的阿薩特靠了過來。 被碰觸到手腕的時候，酥麻有如強烈電流的感覺在皮膚表面奔竄。 「……嗯！」 驚愕之下，柯諾耶逃離阿薩特身邊似地縮身。 面對柯諾耶的反應，阿薩特一臉猶疑。 「怎麼了？」 「……沒什麼事。」 皮膚從接觸的地方開始抽搐似地，指尖微微顫抖。 顫動也傳到體內，心跳加速的同時呼吸更為困難。 吐出高漲的氣息，柯諾耶俯身。耳朵無力地低下。 是感冒了吧？ 明明是自己的身體，發生什麼事都搞不清楚。 「……柯諾耶。」 距離也不是很近，阿薩特低沉的聲音卻清晰地響著，耳朵抽動而晃了一下。 濃郁的花香吸入了肺部，彷彿要淹沒其中而沉溺。 阿薩特在旁邊蹲身，往他的臉看過來。柯諾耶不自覺避開他往頭上伸去的手。 「頭髮、有花瓣。」 說著，阿薩特將取下的花瓣在柯諾耶眼前一晃。 接過淡色的花瓣，一面對上阿薩特的目光。 蘊含些許熱切的眼瞳，緊盯著柯諾耶。 這才發現阿薩特的氣息紊亂，看他的表情似乎也在痛苦著。 這個症狀，難道不只自己有？ 投以詢問的眼神，阿薩特緩緩眨眼。 然後，他顯露出躊躇而嘶啞的聲音說道。 「是發情期、也說不定。」 「……！」 ──發情期。 這個當然知道。 但是，並不了解時期或是症狀。 雙親早就亡故，又儘量避免與火樓的住民有所接觸，根本沒機會知道。 不過，奇怪的是街道的樣子。 雖然貓隻的數量確實有減少，就柯諾耶所見並沒有發情的貓。 巴爾德也是。早上一如往常地說話。 思考的時候，阿薩特將鼻尖湊近柯諾耶的頭髮。 為他嗅聞的動作感到難為情，柯諾耶縮了縮肩膀。 「你好香。」 「……是花的味道吧。」 「這樣啊……、也許是這樣。我也、搞不太清楚。」 阿薩特的聲音流露著出神似的恍惚。 解開他披在身上的斗蓬，阿薩特輕柔地抓住柯諾耶的肩膀。 阿薩特的鼻尖從柯諾耶的頭髮滑向頸部。 好癢。不自覺轉動身子。 「……嗯、阿薩特……」 打算將他靠近的身體推開，手腕卻使不上力。 突然開始感到焦慮，疑問在腦中延續不斷地巡迴。 大街的樣子就算了，總不可能所有的貓一起進入發情期吧？ 而且……沒想到彼此是雄性也會發情。 依舊是完全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身體彷彿被橫蠻的熱度衝走。 從體內深處發著燙。好熱。 「柯諾耶……」 聽著夾雜著喘息的聲音呼喚名字，耳朵晃了晃。 阿薩特抓著肩膀的其中一手，順延著手臂撫摸而下，到達柯諾耶的手掌。然後緩緩地將之握住。 掌心罩了層薄汗。 然後，比想像中來得冰涼。 阿薩特動作不甚靈活地鬆開交纏的手指，放手了又再次交纏。 是不禁為之著急的緩慢動作。 不過，這也表示了阿薩特的心情吧。 然後，柯諾耶也是同樣的心情。 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是熱得生疼而無措。 「…………」 「…………」 該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 該做些什麼卻無法動手。 格外焦急的心情讓沉默作弄似地膨脹。 正因如此，稍微挪動便能重合的距離怎樣也無法縮減。 呼吸困難、喘不過氣的窒悶，充塞在兩隻之間。 阿薩特微微動作。 鼻尖輕輕靠向柯諾耶的臉頰隨即抽離，然後又靠上額頭，從而閉眼。 是在撒嬌的動作。卻不覺得厭惡。 碰觸的地方發熱，伴隨讓心臟苦痛的速度脈動著。 鼻尖再次靠了上來。 再度離開，從而碰觸的是…… 唇瓣與唇瓣。 「……！」 驚訝得拉開臉。 嘴唇一遠離，又追了過來。 再度重合的前一刻，阿薩特有些猶豫似地停下動作。 儘管躊躇，柯諾耶也無法完全拒絕他。 並不想、拒絕。 想要他更為碰觸。聲音彷彿從身體的某處傳來。 想要更為碰觸，以宣洩尋不著出口的熱度。 唇的距離靠近。 直欲壓碎怯懦似地、重合。 「…… 嗯、」 僅是輕觸而壓住的吻。 但是，這已足夠。 心臟──直欲破裂。在相牽的手上施加力道。 「…………」 唇瓣分離了些許，阿薩特吐出溫熱的氣息。 因為對望著臉而感到難為情，柯諾耶的視線落到下方。 撩亂盛開的花朵純潔得炫目，有點覺得發情的自己像是汙穢的東西。 再一次，接受了壓上來的唇。 雖然他的動作僅止於此，柯諾耶從微開的嘴唇縫隙，探出舌尖輕舔阿薩特的唇瓣。 在熱度之下開始神智不清，對行為的意義並未多想。 阿薩特有些驚訝似地正要抽開臉，又膽怯地同樣以舌尖壓上了柯諾耶的唇。 「…………、……」 生澀而濕濡的觸感似乎撩撥起什麼，一瞬間都呼吸不過來。 這樣重合唇瓣，僅只偶爾輕舔彼此舌尖的膽怯接吻。 阿薩特輕輕鬆開相握的手，以手碰觸柯諾耶的胸口。 掌心隔著上衣從胸口往腹部下移。 饒是如此，柯諾耶感到心臟莫名激昂。 通過腹部的手掌，更往下方碰觸。 「……！……嗯、」 雖然雙唇被覆蓋著，柯諾耶仍有些亂了方寸。 兩手慌忙地拉住阿薩特的手腕，打算制止。 但是，使不上力。 心與身體是七零八落的狀態，無法以自己的意識來控制。 而身體──明顯是期待著。 阿薩特的手指躊躇著、緩緩碰觸那個地方，逐漸探入衣服當中。 「……嗯、等、等一下、……阿薩特……！」 不禁分開唇瓣，發出小小的抗議聲響。 阿薩特手指的動作並未停下，僅以溫熱的吐息替代答覆。 探入下著當中的手，輕柔地握住柯諾耶已然勃起的灼熱。 先前感到冰冷的手掌，此時已十分溫熱。 「……、住手啦、……嗯、」 無可奈何的羞恥使臉頰發熱，柯諾耶一面抵抗著。 阿薩特的動作持續，躊躇的手指以微妙的律動碰觸著柯諾耶的事物，因此而產生刺癢的感覺。 覺得舒服。直欲無法抵抗。 ──倒不如、覺悟了吧。 委身於這個快樂，儘快讓發情散去還比較好。 如此的想法竄過腦中。 緩緩深呼吸，濃厚的花香充盈體內。 濃嗆的氣味抹去了思考，發暈而感到昏眩。 直欲忘卻一切。 這個花香、也會助長發情嗎……？ 柯諾耶緩緩伸手，碰觸阿薩特的下腹。 阿薩特的身體略略動搖。但並沒有抗拒的舉動。 「……你的也是。」 呢喃著，緊張而僵硬的手探入他衣服之中。 指尖觸及阿薩特的灼熱。 他的中心已然硬挺而發熱。 或許因為自己的事物正被觸摸，情緒格外高昂。 將阿薩特的分身握在手中。同時間，阿薩特的手將柯諾耶被緊握的灼熱翻出了衣物之外。 「……！」 柯諾耶感到驚愕，不自覺縮身。想瞪視阿薩特，卻因為羞恥而抬不起臉。 變得有點自暴自棄，柯諾耶也報復似地抽出阿薩特的分身。 「……、…… 嗯、」 阿薩特喉頭微鳴。 柯諾耶的視線緩緩落到手心。 彼此的手互碰著彼此的灼熱。 更因為陰影落在該處，兩隻之間充滿著熱氣而昏暗。 莫可奈何地感到淫穢，卻無法轉開目光。 「……該、怎麼辦？」 阿薩特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掠過，在困惑之時已消融入空氣。 交錯的急促吐息，已經分辨不出是誰的。 拍擊胸口的鼓動理應是自己的，卻陷入了互相共有心臟的錯覺。 彼此手中的灼熱，無論是多細微的律動，也能確實傳達、感受到刺激。 「……嗯、」 不甚靈活的掌心摩擦似地律動，阿薩特發出抽氣聲而肩膀晃動。 有感覺了嗎──這樣想著，自是覺得激昂。 但是，同樣被熱切以待的柯諾耶不禁斂下眼皮。 由於直推而上的甘美疼痛而顫抖。 「……、哈、……嗯、」 身體一旦記取了歡愉之感，用不著多少時間便會埋首其中。 儘管無法完全捨去羞恥，手的律動依舊不可壓抑地增強了些許，逐漸加快。 掌心感受到阿薩特灼熱逐漸脹大。 「……、……嗯、……」 落在肩頭的呼吸轉為紊亂，不時聽到他沉著壓抑的聲音。 不過，柯諾耶也是一樣。 「嗯、……嗚、……」 額頭靠著阿薩特的肩膀，按捺著喘息，不斷吐出湧起的氣息，只盼能讓痛苦散去。 弄不清楚是阿薩特學著自己做，還是自己對他還手。 說起來，雖然有彷彿自慰的感覺，仍舊不同。 阿薩特的手掌，較自己的事物更為大而灼熱。 或許因為是同性的身體，不甚靈活的手指反覆攻責著柯諾耶敏感的部份。 因為過於強勁地摩擦前端，不時會感到痛楚。 不過，這也提醒了愛撫是阿薩特所給予的，快樂越發煽動。 阿薩特對柯諾耶的手──感覺是如何？ 多少有點不可靠吧。 真要是那樣可就困擾了，柯諾耶拚命動著手。 「……呼、……啊、……」 直欲從腰部融化。 無以復加地沉淪於愛撫。 從對方的反應出可以看出被觸撫的程度。 視線冷不防往上，只見阿薩特斂著眼皮，靜靜地咬牙忍住吐息。 褐色的肌膚罩著一層薄汗。為他擰著眉、隱約流露出恍惚而克制的模樣嚇了一跳。 自己──也是這種表情嗎？ 這樣感覺著。 「…………」 阿薩特微微撐開眼皮，望著柯諾耶。 「……你、……有過嗎？」 「……嗯、……、什麼……？」 「對其他傢伙做過、……這種事、嗎？」 「……！」 聽聞他出乎意料的質問，柯諾耶不自覺倒抽了口氣。 他問這什麼話？ 儘管意識朦朧依舊慌張地立刻開口。 「……才沒有。」 「真的嗎？」 「你很煩耶。嗯……、……阿薩特、又是怎樣？」 還嘴的同時被強烈地摩擦，吞回直欲零落而出的喘息而問道。 「沒有。……只有你而已。做這種事、變得這樣……、還是第一次。」 他低聲呢喃，柯諾耶的背脊打了個顫。 阿薩特自然是一如往常，想到什麼就說而已。 不過，在這被快樂沖擊的狀況下，他的話語，和直接愛撫帶著同等的甘美落在腰際。 「啊、……嗚、哈……」 緩下來的手再度開始動作。 彼此的掌心都是從前端溢出的液體，隨即變得濕漉漉的。 難為情的水聲清楚地響著，聽在耳裡搔弄起羞恥與熱情。 濕濡而滑手的觸感，讓快感加速。 由於俯首，無法嚥下的唾液從嘴角滴落。 映在模糊視野的是、帶著些許黏液而蠕動的兩隻手。 手指纏繞的律動、摩擦的速度，接收的感覺與視覺直接聯繫，儘管難為情卻逐漸激昂。 「舒服嗎……？」 阿薩特有些嘶啞而尖銳的聲音詢問。 「不要問、……這種事……」 柯諾耶止不住喘息地回答。 身體都反應成這樣，怎麼可能不舒服。 「你、……又是怎樣……嗯、」 反問回去。 受不了只有自己接連被施加這種難為情的質問。 雖然不知阿薩特是否會因為反問而跟柯諾耶有同樣的心情，不這樣做對不起自己。 但是，阿薩特閉上眼，呻吟似地低聲回答。 「……很舒服。」 「…………」 「給柯諾耶碰觸……、很舒服。」 一陣蕩漾，背脊又騷動了起來。 這個衝動落到腰際。 為什麼會動搖成這樣，自己也不清楚。 然而阿薩特隨後律動手指的時候，感覺到該處湧升的歡愉與至今相異。 胸口格外地難受。 「……嗚、哈……」 阿薩特在柯諾耶手中的灼熱膨脹，硬挺地屹立著。 柯諾耶也是一樣，透過掌心感覺彼此的極限。 腰際深處沉重得彷彿是有什麼東西正吼嘯著逼近。 呼吸紊亂之際，柯諾耶拚命將額頭緊靠著阿薩特的肩膀。 意識混濁得不想去思考。 倘若閉上眼，直追而上的感覺又實實在在地迫近胸口。 尾巴不安定地晃動著。 「啊、……不行、了……已經、……嗯、」 拚命地告知所感，柯諾耶空著的手豎起指爪在阿薩特肩頭抓下。 催促阿薩特達到極限一般，握住他的手更強烈地律動。 「……、……嗯…」 抑制什麼似地，阿薩特的喉頭低聲鳴叫。 柯諾耶的體內彷彿有什麼迸發。 膨脹而上，直欲激射而出。 無意識想逃離而回推阿薩特的身體。 腰部卻自然地被抱住。 已經── 「嗯嗚、……啊、……啊……！！」 身體大大地跳動而搖晃。 無論視野或思考都染為空白，什麼也不清楚。 柯諾耶顫抖的同時，高昂的欲望傾洩在阿薩特手中。 腦中一片空白，心臟的聲音格外活生生地作響。 「……嗯！……啊……」 遲了些許，阿薩特的身體也顫了顫，聽到他混著吐息的微弱聲音。 同時間，暖熱的液體釋放在柯諾耶手中。 阿薩特也達到絕頂了吧。 精疲力盡的身體靠了上去。 緊鄰的身體，散出的是紊亂的呼吸。 柯諾耶靠著阿薩特肩膀的同時，也緩緩吐了口氣。 心臟撲撲直跳的聲音仍舊響著。 達到絕頂的餘韻，讓手腳產生麻痺似的感覺。 試著挪動承接阿薩特慾望的手指。 有種濕濡的觸感。 不過，並不想立刻拭去。 朝花園的方向望去。 日近夕暮，染上幻想般朱紅的花朵此刻也將沉入夜之初始。 「…………」 吹拂而過的風撫過臉頰，充盈熱度的思考此刻也稍微冷卻了些。 從早上就持續著的呼吸困難已經消失。 果然、是因為發情的緣故嗎？ 從他肩頭直起身，窺視同樣起身的阿薩特的臉。 他的表情雖然回歸到平常的阿薩特，還是隱約帶著熱度的遺痕。 「……沒事吧？」 「……啊啊。」 聲音有些尖銳。這才發現喉嚨很乾。 正想著這也難怪，羞恥突然席捲而上。 「那個、得擦掉。對不起，弄髒你了。」 「那……彼此彼此吧。」 不自覺苦笑。 倦怠的空氣當中，漂蕩著一絲難為情的餘韻。 像是羞澀，又像難為情，彷彿感到歉疚，不是很清楚的感覺。 阿薩特拉起自己上衣的衣擺。 正看著他打算做什麼，他居然想擦掉柯諾耶手中的殘餘物。 對此驚訝，柯諾耶慌忙制止。 「你等一下……」 「但是，得擦掉啊。」 「我有帶啦。」 單手拉過橫放在旁邊的麻袋，取出布塊。 先擦掉阿薩特手上的穢物，接著擦拭自己的手，終於穩定下來而鬆了口氣。 冷不防對上阿薩特的眼睛。 直欲融入夜晚的深藍眼瞳有些焦慮似地轉開。 柯諾耶也同樣別開目光。 覺得有點笨拙。 只是為了解除發情的衝動，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緊張？ 不過，總有一種成為擁有相同秘密的共犯之感。 再僵持在這裡就要入夜了。 柯諾耶整理凌亂的衣服之後站起身。 阿薩特仍是帶著膽怯的表情躊躇地仰望他。 「……來。」 伸出手，阿薩特驚得豎起耳朵。他抓住柯諾耶的手，站起身來。 「回去吧。」 「……啊啊。」 柯諾耶牽著阿薩特的手邁出步伐。 從花園返回森林的道路。 步行的同時，柯諾耶想了許多。 從冥戲之貓得知的事…… 在發情的苦痛煙消雲散之後，慢慢地憶起話的內容。 依舊無法在腦中整理。 即便漠然以對，那份沉重依舊壓在心頭。 阿薩特不要緊吧？ 想當然，他受到了相較自己更為巨大的衝擊。 這樣想著，與他相牽的手感受到勁力。 彷彿讀取到柯諾耶的心情，訴說沒事一般。 因此，柯諾耶頭也不回，緊緊地回握他的手。 不需要話語──也能傳達。 並非孤獨的意義。 有如滲透似地確實感受。
回到旅店，進入房間解除裝備之後，柯諾耶向待在櫃檯的巴爾德詢問發情期的事情。 巴爾德也直截了當地說沒錯，所以才要他小心點。 不過，時期或衝動的波長因貓而異，也需要點緣分。 極為投緣的話，似乎會強烈地牽引發情。 那麼，自己跟阿薩特……想到這裡，停止思考了。 變得莫名害臊，即使回到房間也沒辦法正眼看著阿薩特。 幾乎要想起在那個花園做的事，柯諾耶拚命轉移注意力。 就這樣，夜漸漸深了。 深夜，感覺身體發燙而倦懶的柯諾耶睜開眼。 動也不動地躺了一會兒，心想該不會是發燒吧？ 是因為睡前去洗澡的緣故嗎？ 向巴爾德詢問發情期的時候，也請教了能洗浴的地方。 是想去掉沾在毛上的塵埃，一方面沖沖冷水，讓迷濛的心情消散。 如巴爾德所言，在旅店後面看到了簡陋的小屋。 當中有個小池子，池水清澈透明，似乎是湧泉。 儘管小屋的外觀陳舊，但相對能擋住風或外頭的空氣，在這寒冬將臨的時期其實並不會寒冷。 以前的「貓」似乎不喜歡洗澡。 是真的嗎？ 利比卡們雖然不是特別喜歡，身體髒了的時候還是想弄乾淨。 即使清洗身體，做記號時需要自己的氣味只要舔舔毛就沒問題。 洗浴之後，柯諾耶回到房間。 真的感冒了吧？ 還是受到發情期的影響，疲勞作祟呢？ 倦怠得什麼也不想做。 這樣打盹了一段時間，不知何時睡著。 身體內側發熱，寒毛倒豎。 柯諾耶從毛毯探出臉，顧盼房間內。 龐大的黑影佇立在身旁。 細看那並不是黑影，而是直欲與黑夜混淆的阿薩特。 他一臉擔心地望著這邊。 深藍的眼瞳，由於夜晚而呈現漆黑。 似乎是發現柯諾耶醒來。 阿薩特一言不發，以指尖碰觸柯諾耶的耳朵。 他是在確認體溫的高低吧。 手指離開耳朵，然後是啪喳的打水聲。 視線投向該處。盛水的器皿映入眼簾。 阿薩特將在其中浸濕的手按上柯諾耶的額頭。 好涼快。他的手掌冰冷而濕濡。 感到舒服，柯諾耶小小吐氣。 阿薩特的手掌被柯諾耶的熱度弄暖之後，反覆將手浸入水中，再放置到額頭上。 「很難過嗎？」 「不要緊。」 回答，這才發現喉嚨的乾渴。 打算嚥下唾液，喉嚨的黏膜卻緊貼著而疼痛。 「……我想喝水。」 柯諾耶嘶啞的聲音一呢喃，阿薩特的手圈住他的肩膀。 緩緩地被抱著起身，裝水的器皿被遞了過來。 「能喝嗎？」 點頭，柯諾耶舔取器皿中的水。乾燥的舌頭感覺水的甘甜，咕嘟咕嘟地忘我飲水。 喉嚨的渴感得到治癒，心情多少也穩定了些。從器皿抬起頭，阿薩特詢問似地望了過來。 「可以了嗎？」 「啊啊。」 頷首的同時，這才發現自己緊靠著阿薩特圈繞肩膀的手。 壯碩而粗大的手臂與溫度，更使他感到安心。 「……立場、好像對調了呢。」 「對調？」 「沒什麼，像這樣子，總覺得你真的長大了呢。」 想告訴他吉良以外的事情，自己打算一直拉著阿薩特。因此，覺得有點難為情。 倚靠阿薩特的手腕，緩緩閉上眼。 「……真的有、僅只陪伴就能感到開心這回事呢。」 自言自語地喃唸著。 也許是因為發燒而變得懦弱。也有點膽怯。正因如此，才會無意識零零星星地道出話語吧。 「你現在覺得開心？明明在發燒。」 「與其說開心，應該是安穩。」 「……這樣啊。」 阿薩特似乎有點困惑。環抱柯諾耶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 黑暗當中，黑色的尾巴大幅度搖晃。 阿薩特的喉嚨發出屏息似的聲音。 氣氛轉為僵持。 「……！？」 覺得怪異都來不及，蓋在胸前的毛毯就被粗暴地掀了開來。 視野不穩地晃動，柯諾耶只覺得背部壓上床。 「……嗯、」 強烈的衝擊使得柯諾耶的表情扭曲。吐意也增強。 再度緩緩睜眼的時候，映入視野的是阿薩特思慮的面容。 正想動作，這才察覺兩手都被壓制。 由於頭痛而無法認真思考，搞不清楚事態。 「阿薩特……？」 「……嗯、柯諾耶……」 彷彿在忍耐苦痛的聲音。 覺得怪異，柯諾耶試著逃離拘束而做著無力的抵抗。 「你在做什麼？走開啦……」 「我不知道。自己、會、變得怎樣……」 「……？」 「我不知道……」 聽聞困惑的呢喃而翻眼望向阿薩特，柯諾耶倒抽了口氣。 阿薩特的眼瞳帶著些許熱切。 這跟發情時候的極為相似。 但相較那時更為──獸性的眼神。 意識到此，感覺到心跳的脈動加速。 同時間，覺得恐怖。 在凝視自己的眼瞳深處，感覺到了不是阿薩特的某種存在。那個事物舔著嘴脣，將柯諾耶視為獵物。 無力將之推開。 只覺阿薩特的身軀相較目前為止更為龐大。 空氣中孕育著暴力般的熱度。 阿薩特緩緩地覆了上來，將臉埋到柯諾耶的肩頭。 背脊些微顫動。 頸部的單薄皮膚伴隨溫熱的吐息被啃咬，舌頭沿著表面探索。 彷彿緊咬不放的動作，讓柯諾耶膽怯。 「住手……嗯！」 阿薩特緊貼在柯諾耶兩手上的手指使勁，直要嵌入肌膚似地疼痛。 用力掙扎也毫不動搖。 對他擅自玩弄自己身體、有種無法言喻的恐怖。 相較於身體，更有種心意被狠狠踐踏的感覺。 明明是阿薩特，卻不是阿薩特。 不行了，已經──柯諾耶緊緊閉上眼。 「阿薩特，住手……！嗯……不要！」 拚命地出聲叫喚，阿薩特停下動作而抬起頭。 他一臉愕然。 「…………」 「…………」 「……柯諾耶、……對不起、……我……」 阿薩特痛苦似地瞇起眼，從柯諾耶上方退開。 然後往窗戶的方向跑去。 「喂、……」 來不及叫住他，阿薩特已經從窗戶跳到外面。 忘卻發燒的倦怠，柯諾耶也抓住窗框。 放眼望去，看見類似阿薩特的黑影沿著屋頂遠去。 不自覺想探出身，卻因為輕微的暈眩襲來而靠在窗框上。 緩緩直起身，搖搖欲墜地回到自己的床位。 鑽入毛毯，柯諾耶閉上眼。 自己傷了阿薩特吧？ 但是，這也無可奈何。 並非覺得厭惡。 而是，真的會害怕而已。 如果他真的被傷害…… 對方搞不好就這樣不回來的不安竄過心頭。 但是，現在動不了。 一定不會有事的，這樣對自己說。 打算睡眠，柯諾耶一個勁兒地閉著眼睛。
過了一段時間，柯諾耶反反覆覆在淺睡中清醒，清醒了又睡去。 阿薩特似乎還沒有回來。 儘管心想他早上一定會回來，仍感到無法言喻的不安。 身體仍在發燙，吐意與頭痛之類的症狀似乎減緩了些。 在毛毯中翻身，伸展彎曲的足部。 這時候，柯諾耶停下動作。 讓耳朵清晰，隔著毛毯探測聲音。 有誰的氣息。在這個房間附近。 胸口一痛。 並非發燒的不適。這個痛楚是……。 柯諾耶屏息，慎重地從毛毯中探出臉。 夜晚不安定的雲層遮蔽月光，截斷了傾注的光輝。 窗邊的樹上停著一個險惡的身影。 身影的長披風有如煙霧般飄揚，閃著精光的眼瞳盯著柯諾耶。 有種不祥的預感。 胸口的這個痛楚…… 多半是跟之前一樣，是里克斯手下的追兵。 看準柯諾耶虛弱的時候下手嗎？ 追兵的身影緩緩移動。 打算一躍而起，發燒的身體卻是力不從心。 樹叢發出巨響。 追兵地身影足踹樹枝，朝窗戶直撲而來。 打算避開，視野由於暈眩而晃動。 ……不行了嗎？ 下了覺悟，兩手在臉部前方交叉。 「……嗯！……咳、咳咳、……！」 伴隨強烈的衝擊被打飛，背部撞擊到牆壁。 彷彿撞擊肺部的痛楚。 瞬間呼吸停了下來，而後乾咳不止。 但沒有喘息的空閒。 在視野一隅閃過的細長光輝，是高舉而起的劍。 足踹床鋪，這回往最旁邊躍去。 咻的破風聲作響。 在地板著地，一個不穩就失去平衡。 強烈的衝擊再次襲上身體。 「嗚、……啊……嗯！！」 肩膀遭到踹擊。 由於痛苦而呻吟，柯諾耶滾倒在地面。 引起先前撞擊牆壁的衝擊餘波。 儘管想逃，身體卻不聽使喚。 明明是自己的手腳，卻是動也動不了。 感受到銳利的殺氣。 連里克斯的面前都到不了，就要死在這裡嗎？ 認命的柯諾耶緊緊閉上眼。 低垂的耳朵突然聽見不可思議的聲音。 低沉的威嚇鳴叫聲持續著。 但，這似乎不是針對柯諾耶。 柯諾耶緩緩撐開眼皮。 然後，為映入眼簾的光景感到驚愕。 來襲的追兵背向柯諾耶，瞪視著窗戶的方向。 仔細一瞧，突出的事物釘在他的手腕與足部。 ……是針。大而細長。 柯諾耶的視線從追兵移到佇立在窗邊的身影。 站在那邊的是、 那隻雌貓──卡嘉莉。 「你可真大意啊。有夠散漫的。」 「為什麼、妳會……」 「可別誤會。我不是來救你的。我一直監視阿薩特的動向。我只是看到這傢伙在阿薩特之後往這房間過來。」 卡嘉莉對著追兵的貓揚了揚下巴。 無法解釋。 阿薩特已經跳出房間了。 如果在監視，卡嘉莉一定知道。 獵物在易於狙擊的半夜落單。 對卡嘉莉來說，這不是絕佳的良機嗎？ 投以怪異而訝然的眼神，卡嘉莉彷彿察覺柯諾耶想法似地開口。 「你是在想，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是吧？我要是不幫你的話將會發生無可挽回的事，如此而已。」 「……？」 卡嘉莉收縮下巴，格外剛毅的眼瞳緊盯著柯諾耶。 不明瞭她的用意，柯諾耶沉默。 卡嘉莉的視線移向追兵，小巧的唇瓣挑釁似地勾出一抹笑容。齜出細小的白牙。 「你來吧！以我為對手。想殺了那傢伙，先打倒我再說。」 追兵的貓拔出刺入身體的針，對著卡嘉莉發出充滿殺意的咆哮。 卡嘉莉面向著追兵躍上窗框，輕盈地翻了個身躍入夜色當中。 追兵隨後追趕著躍出窗戶。 在回歸靜寂的房間內，柯諾耶忍著強烈的吐意緩緩吐氣。 目光無法聚焦。耳內是快速的脈動聲作響。 躺在地板上，柯諾耶仰望昏暗的天井。 結果，被卡嘉莉幫了一把。 真是不可思議。 卡嘉莉明明打算取了阿薩特的性命，卻不知為何──無法產生敵對的意識。 不明白理由。 儘管想思考，此刻無法多想。 再一次深長而緩慢地吐氣。 就這樣，柯諾耶的意識封入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