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無之鳥

《與人的牽繫》

深町：「啊……歡迎回來。琉宇。」
深町叔叔就在客廳。
…紅茶的杯子破碎，裡面的東西都灑在地板上。
叔叔正拚命地擦拭茶水。
深町：「啊啊，斑鳩也來了呢。…歡迎。」
深町：「…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馬上收拾乾淨。」
琉宇：「……舅舅，要不要…去拿吸塵器…？」
深町：「說得也是。麻煩你了，琉宇。」
琉宇：「嗯…我知道了……。那，等一下下喔…」
琉宇啪噠啪噠地跑走，去拿什麼『吸塵器』了。
深町：「…那麼……」
深町：「招待不周還請見諒。斑鳩。」
斑鳩：「嗯？沒關係啦，不用在意我。」
深町：「這樣啊。那我去洗這個。」
深町叔叔對我晃了晃弄髒的抹布，往廚房走去。
斑鳩：（難道說，這杯紅茶……是真部那傢伙弄倒的嗎？）

之後，琉宇馬上將『吸塵器』拿過來。
…在深町叔叔與琉宇的努力之下，總算將弄髒桌面的紅茶清理乾淨。

深町：「……唉…」
斑鳩：「…叔叔，你看起來好像很累…」
深町：「耶？啊…不，我並不會疲累喔…」
深町：「只是呢……」
深町：「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他人，實在是一件困難的事…只是這樣想而已…」
斑鳩：「………」
深町：「將想法據實以告會招致誤解，但也無法什麼都不說…」
深町：「真的，很困難呢…」
斑鳩：（是被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嗎？）
斑鳩：（但是，叔叔與真部那傢伙之間的問題，我也不方便說些什麼…）
琉宇：「……我去清理吸塵器…」
深町：「不用了，琉宇。等一下我會處理。」
琉宇：「…可是…舅舅不是還有工作嗎……？」
深町：「嗚……！」
深町：「沒、沒關係的。現在焦急也無可奈何了。」
斑鳩：（…好像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樣子耶？）
斑鳩：（臉上雖然掛著笑容，脖子都冒汗了。）
米利斯：「啾－」
琉宇：「『編輯搞不好又會被你弄哭喔。』」
米利斯：「唔啾、啾啾啾…唔啾。」
琉宇：「『…這時該乖乖聽琉宇的話吧？』的說…」
深町：「…哈哈……。真沒面子…」
深町叔叔帶著彷彿馬上就要死的表情拿著吸塵器離開客廳。
琉宇：「………」
琉宇目送叔叔被背影，往廚房走去。
斑鳩：「…啊咧？琉宇，你要去廚房幹什麼？」
斑鳩：「如果是要泡茶的話，不用也沒關係啦。」
琉宇：「……唔嗯，我是打算準備晚餐。」
斑鳩：「這樣啊，準備晚餐是吧。」
斑鳩：「…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琉宇：「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三個人的份量也沒那麼多。」
斑鳩：「是沒錯啦…」
斑鳩：（老實說，一個人等的話也沒事幹。）
斑鳩：（深町叔叔現在也有工作要忙…）
琉宇：「啊，難道說…一個人等的話……會無聊嗎？」
斑鳩：「不是那樣啦。你自己一個要準備所有料理很忙的吧？」
琉宇：「沒、沒那種事……」
斑鳩：「那就好…」
斑鳩：（…琉宇其實也有頑固的一面呢。）
斑鳩：「我知道了。那我就乖乖在這裡等吧。」
琉宇：「………」
琉宇一言不發地將米利斯從帽子裡拿出來，將牠遞給我。
斑鳩：「嗯？怎麼了？」
琉宇：「…在我準備晚餐的時候，可能會無聊…」
斑鳩：「叫我跟這傢伙一起耗時間？」
琉宇：「……唔、唔嗯…」
琉宇：「…應、應該…跟一個人等比起來……不無聊些……」
琉宇將米利斯放到我手上，跑到廚房去了。
斑鳩：「………」
維持著米利斯放在手掌的狀態，我默默地站在原地。
米利斯：「唔啾…」
斑鳩：「…即使說話，我可不知道你的意思喔。」
斑鳩：「我跟琉宇不一樣，沒辦法翻譯你的話。」
米利斯：「唔啾！啾啾啾啾！啾∼！」
斑鳩：「………」
米利斯：「啾─！啾啾、啾、啾啾…」
斑鳩：（…明明不知道在說什麼…為什麼總覺得被當成笨蛋呢？）
米利斯：「啾─啾啾、啾∼」
斑鳩：（是被害妄想症嗎？這傢伙…只是在叫而已。）
斑鳩：（…算了沒差。就在椅子上坐著等吧。）
我坐到椅子上，等待料理完成。

米利斯：「唔啾─…」
斑鳩：「所以，就說你講了我也聽不懂…」
米利斯：「啾、啾啾啾、啾∼」
斑鳩：（嗯？現在牠在說『是你書讀得不夠多嗎』？）
斑鳩：（…怎麼可能啊？我又不知道這傢伙。）
米利斯：「啾∼啾啾啾。」
斑鳩：（…不過，真是愛說話的老鼠啊∼…）
我忍著哈欠發呆的時候，叔叔回來了。
斑鳩：「啊、叔叔你好啊！」
米利斯：「唔啾∼！」
斑鳩：「……對了，米利斯在說什麼，你能翻譯嗎？叔叔。」
深町：「嗄…？不，那個……」
深町：「我啊…因為沒有累積跟米利斯對話的鍛鍊，怎麼說呢……」
深町：「能準確將那複雜至極的『米利斯語』以取得執照的程度傳達給所有人的鍛鍊不足…這樣吧…」
斑鳩：「…總之，雖然講得很複雜…你不知道是嗎？」
深町：「這個嘛，簡單來說就是這樣吧…」
米利斯：「唔啾∼嗯…」
斑鳩：「…好像在說『你們這些人修行不足吶』的感覺…」
深町：「哎呀，斑鳩…你什麼時候懂得米利斯的話啊？」
斑鳩：「不是什麼懂啦。只是適當翻譯而已。」
米利斯：「唔啾！」
斑鳩：「耶？什麼什麼？『斑鳩大人長得很高，具備成人的魅力…』」
米利斯：「唔啾！」
深町：「…『不要胡亂翻譯！』似乎在生氣的樣子呢。」
斑鳩：「呿、什麼嘛∼。因為不懂你的話才奮力理解的說…居然不把我的努力當成一回事！」
深町：「哈哈……」
叔叔苦笑著，拿起放置在桌上的黑色薄物。
…薄而黑的物體表面，有著無數個刻有奇怪文字的按鈕。
叔叔按下那個按鈕…
伴隨嗶的一聲，『電視』上面出現了畫面。
斑鳩：「哇哇…！」
斑鳩：（…呃、不能被嚇著。人類的小孩對『電視』是看習慣了的。）
斑鳩：（不過，實在無法適應這奇怪的機械啊…）
斑鳩：（人類為什麼看這東西看得那麼高興呢？）
深町：「…這時間只有新聞而已，沒關係吧？」
斑鳩：「啊，呃…雖然不是很清楚，無所謂啦。」
深町：「雖然不知道『新聞』是什麼…說得太多被追問就麻煩了…）
深町：「這樣啊。那就看新聞吧。」
叔叔按壓黑色塊狀物上半部的突起部分，再度切換畫面。
畫面上出現穿著灰色服裝的大叔，朗讀白色的原稿。
＊：『接著是下一則新聞…。前幾天被查出不正當融資的某大銀行…』
斑鳩：（…這位大叔不斷說著艱澀的話吶…。說得輕鬆點就好嘛。）
深町：「唉…。總覺得最近殺氣騰騰的事件很多呢…」
斑鳩：「耶？殺氣騰騰…是什麼啊？」
深町：「耶？不…」
深町：「只是覺得最近，聽到就覺得惶恐的事件增加了…這樣。」
斑鳩：「這樣啊？」
斑鳩：（雖然他這麼說，我也搞不懂。…是少有機會與人接觸的緣故嗎？）
斑鳩：（不過，人類所引發的事件，總覺得今昔也差不了多少…）
深町：「啊啊，不好意思。…這種話一點也不有趣吧。」
斑鳩：「不，沒這回事…」
深町：「咱們換個話題吧。今天在學校過得如何？」
斑鳩：「耶？啊……」
斑鳩：「…怎樣啊，那個…普通…吧？」
深町：「這樣啊。琉宇今天似乎去了學校一趟。」
斑鳩：「唔、唔─嗯…。雖、雖然沒在學校碰面啦…」
深町：「不同班的話，碰面的機會或許不多呢。」
斑鳩：「唔、唔嗯……」
斑鳩：（總、總覺得像這樣騙人，果然…會有種罪惡感。）
斑鳩：（……但也不能說實話…這也沒辦法。）
深町：「怎麼了？斑鳩…」
斑鳩：「耶？啊…呃…。我在想飯還沒煮好啊？」
深町：「我想馬上就好了。一起等吧。」
斑鳩：「唔嗯……」
…之後過了數十分鐘。
琉宇：「舅舅，斑鳩…晚餐好了喔─」
廚房傳來琉宇的聲音。

然後，又過了數十分鐘。
吃光了琉宇作的飯之後，我站起身。
斑鳩：「…那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琉宇：「啊，這樣啊…。路上小心喔。」
斑鳩：「沒事沒事。沒那麼遠啦。」
斑鳩：（用飛的話馬上就到了。）
深町：「我送你一程吧，斑鳩。」
斑鳩：「耶？不用啦。離這裡很近的…」
深町：「反正是順便。不用客氣。」
斑鳩：「啊，唔嗯……」
斑鳩：（不是客不客氣的問題吶…）
斑鳩：（算了，路上再適當地敷衍吧。）
琉宇：「…那，再見。斑鳩。」
斑鳩：「嗯。…那就再見啦，琉宇。」
深町：「琉宇，麻煩你看家嘍。」

跟琉宇招呼過後，我跟叔叔出了家門。

斑鳩：「…吶，叔叔。」
斑鳩：「這樣跟我出門好嗎？你不是還有工作。」
深町：「唔唔…。是、是沒錯啦…」
深町：「…反正為時已晚，現在著急也沒用…這樣。」
斑鳩：「總之，就是自暴自棄嗎？」
深町：「這、這個嘛，說得難聽點就是這樣也說不定。」
深町：「……斑鳩得小心，不要變成這麼沒用的大人喔。」
斑鳩：「沒用的的人…我認為沒這回事啊。」
斑鳩：（…雖然關乎工作真的很沒用也說不定。）
斑鳩：「叔叔不是有好好照顧琉宇。明明不是自己的小孩。」
深町：「耶？啊……。你現在是開玩笑說我自虐嗎？」
深町：「…謝謝你這樣安慰。」
斑鳩：「………」
斑鳩：（…還是……不能釋懷吶。）
斑鳩：（叔叔人這麼好，怎麼會被真部那傢伙憎恨呢？）
斑鳩：「叔叔。…我可以問一件奇怪的事情嗎？」
深町：「是？什麼事？」
斑鳩：「那傢伙…那個真部，為什麼會討厭叔叔？」
斑鳩：「我認為叔叔不會做出令人憎恨的事情。」
深町：「………」
聽聞我的詢問，叔叔難為情似地俯首。
然後……
深町：「…以前，發生了許多事情…」
斑鳩：「許多事情？」
深町：「哈哈…。非要說不嗎？」
斑鳩：「不是不行，但我想知道。」
深町：「這樣啊……」
我一追問，叔叔手按著下顎，思考了片刻。
深町：「…無意間就在他人心中留下深刻傷痕，這種事是常有的。」
深町：「牽繫人與人之間，不盡然是諸如親情愛意之類的美好事物。」
深町：「…尤其是憎恨…」
深町：「越想將之鬆脫而取得自由，反而越被束縛住。」
深町：「彷彿被不可見的絲線所束縛。」
斑鳩：「………」
斑鳩：（…叔叔說的話，怎麼講呢…太過抽象而難以理解吶。）
斑鳩：「總之…是怎麼回事？」
斑鳩：「叔叔作了什麼被真部憎恨也無可奈何的事情嗎？」
深町：「就我來說，是想選擇最好的處理方法。」
深町：「…現在想起來，或許還有其他的選項也說不定。」
深町：「避免直接的衝突，不知不覺…總是選擇最輕鬆的選項…」
斑鳩：「………」
斑鳩：（最好的方法？其他選項？）
斑鳩：「…這是什麼意思啊？能不能…說得讓我也能明白一點？」
深町：「…不好意思。現在能說的只有這些而已。」
斑鳩：「無論如何都不想說的話，是不用勉強啦。」
斑鳩：（…雖然很想知道…照叔叔現在的樣子看來，大概不會說吶。）
斑鳩：（話說回來……『牽繫人與人之間的，不盡然是美好的事物』…）
斑鳩：（雖然身為『神無之鳥』的我既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斑鳩：（…所有的人類…都是清楚地意識到那個存在…生活著嗎？）
斑鳩：「那我往這邊喔。」
深町：「這樣啊。…我還有事情要到前面的便利商店。」
斑鳩：「去買宵夜嗎？」
深町：「是啊，應該也要買營養劑呢。今天大概要熬夜了。」
斑鳩：「這樣啊。勉強熬夜對身體不太好喔，叔叔也要注意點。」
深町：「哈哈…。謝謝你的關心。」
斑鳩：「嗯。再見啦，叔叔。」

我揮著手跟叔叔道別。
斑鳩：（…人與人之間的牽繫…啊。）
斑鳩：（在琉宇的死期之前，我也能理解嗎？）
斑鳩：（…真是奇怪。雖然知道叔叔跟真部之間的『牽繫』有痛苦之處。）
斑鳩：（但是，儘管如此…居然會羨慕人類。）
斑鳩：「…這跟我沒關係吶。」
斑鳩：（不要緊的。我雖然不是人類…還有夥伴。）
斑鳩：（回到『神無山』，還有連雀跟白鷴在呢…）

白鷴：「�怴B小不點。…這麼�狾^來，有什麼事嗎？」
回到神無山，馬上就被白鷴叫住。
斑鳩：「唷、白鷴…」
白鷴：「…？怎麼啦你？吃壞肚子了嗎？」
斑鳩：「嘿？怎麼了？」
白鷴：「每次叫你『小不點』都會氣得火冒三丈的。」
斑鳩：「我一直生氣也只是正中你下懷而已。」
斑鳩：「…所以才不生氣了。」
白鷴：「哦─…。就你的程度來說可真明智啊。」
斑鳩：「『就你的程度』是多餘的！」
白鷴：「哎喲、歹勢啦─…」
白鷴：「因為你這意見太冷靜了，有點驚訝而已。」
白鷴：「雖然到底還是加上『就你的程度』的注腳。」
斑鳩：「唔唔……」
斑鳩：（雖然很生氣，忍耐忍耐…）
斑鳩：（在這時候生氣，只會讓白鷴稱心如意。）
斑鳩：「…話、話說回來，白鷴。有點事情想問你。」
白鷴：「啊？想問什麼啊？」